双性恋女作家桑德拉与女学生在家里聊天。借着酒劲,两人话语逐渐亲密。 楼上不合时宜地播放着嘈杂的乐曲,明知道妻子有客,塞缪尔丝毫没有关掉音乐的意思。 桑德拉略显尴尬地停止访谈,起身送走了女学生。察觉到气氛沉闷,儿子丹尼尔带着狗到户外玩耍。 皑皑白雪铺天盖地。丹尼尔正准备回家,却看到爸爸躺在了雪地里。浑身是血,没有了气息。 《坠楼的审判》登顶戛纳电影节,斩获金棕榈奖最佳影片,豆瓣一举飙到8.6。 剧情围绕着塞缪尔的坠亡展开庭审,但罕见地,影片最后并没有给出答案。 他杀亦或自杀,真相无从得知。 而桑德拉最终被无罪释放,意味着是非曲直之外,婚姻还存在另外一重“真相”。 1 慷慨付出的背后。 桑德拉是一位高产作家,与丈夫儿子住在阿尔卑斯山下的一处木屋。 四年前由于丈夫塞缪尔的失误,导致儿子遭遇车祸,视力消退。为了照顾儿子,塞缪尔坚持让丹尼尔在家学习。为此,他辞去教师工作,全职写作。 然而,现状并没有更好,相反地,家庭问题接踵而来。 首当其冲的是经济。 家里少了一份固定收入,儿子的医疗费用却日益增加。 为解决部分托管问题,桑德拉不得不聘请来护工。 桩桩都支出不菲,家庭必须申请贷款。尽管如此,小木屋修缮问题还是被不断延后。 塞缪尔无法完成写作,家里的财务全靠妻子一人独撑,这让他陷入沮丧。 一次争吵中,失衡的塞缪尔开始抱怨家庭占用自己太多时间。 工作时长过于稀少,致使他无法专心写作。接着,塞缪尔又指责妻子对儿子照顾太少,没尽到一个母亲的义务。 但桑德拉并不买账。 在她看来,明明是丈夫自己选择了这条路,却由于没能达成理想,将责任全盘推给她。 对家庭照顾的必要程度,两人看法也不同。 塞缪尔觉得儿子行动不便,应该留在家中,桑德拉对此却不以为然,认为这不过是丈夫的自责在作祟。 不仅如此,桑德拉还指责丈夫抱怨太多,却不将精力用以付诸行动。 老生常谈的话题被掀了个底朝天。 如何平衡家庭事务与个人事业,本就是个难题。 当孩子需要照顾时,就必须有分工倾斜。为家庭付出更多的一方,收入方面很被动,若家庭财务困难,就更加显露出难堪。 但他又该如何去解释与印证自己的功劳呢? 桑德拉不是没有迁就。她听从丈夫的安排,搬到没有熟人朋友的乡下,连语言都不畅通。 即便如此,她仍坚持自己的生活节奏。 儿子车祸之后,桑德拉倚仗强大的心理能量站了起来,尽力将生活过得崭新,相比之下,塞缪尔则显得疲惫与失落。 随着困境不断加深,塞缪尔开始认定是妻子将窘迫的生活强加给了他,这让桑德拉火冒三丈。 她毫不留情地提醒丈夫,正是他自己的懦弱,才让生活一无是处。自认为对家庭“慷慨”的付出,让他自恃与自怜,当发展不顺,就将一切理由都推卸到别人身上。 实际上,他才是扼杀了自己人生的罪魁祸首。 20个小时后,塞缪尔坠楼身亡。 这场“家庭之争”的出口,成了横亘在生死两岸的永久谜题。更勿论那些昔日的情深缱绻,在恶语相向面前付诸一炬的浅吟呢喃,再不被提起。 次日,桑德拉给律师准备餐点。她拉开冰箱,看到满满当当的都是塞缪尔为家庭置备的食品,而她,却连调味料在哪里都不知道。 愣住的桑德拉失声痛哭。 也许就在这一刻,这场争执在她心中有了某种答案。 2 是非判断,能定义痛苦吗? 检察官抓住桑德拉出轨的事实,抨击对方已经对丈夫产生厌恶情绪。 为证明自己的看法,他强行渲染桑德拉虚构小说中的角色描写,谴责后者窃取丈夫的创意,并暗示其勾引女学生。 可尽管检察官一再强调桑德拉是荡妇、悍妇,与强盗,都无法直接指向后者谋杀,更不足以说明这些对塞缪尔的伤害。 事实上,塞缪尔不是个不能做决定的男人。他辞去教职,说服妻子从伦敦搬回破旧的法国老家,这些都是大动作。他也绝非检察官说的脆弱不堪,当妻子撰写出他的创意时,他甚至不吝赞美。 桑德拉出轨有错,但她大多没有对丈夫隐瞒。换而言之,塞缪尔早已知晓。 愤怒也许有,但自杀不至于。 很显然,塞缪尔的痛苦在别处。 另外一边,律师为了证明塞缪尔是自杀,进行着同样的论断。 塞缪尔生前每周都会发4份文件给出版商朋友,却没收到任何回复。这让颗粒无收,同时债务缠身的塞缪尔深受打击,陷入沮丧。对此,律师称之为“低落的自尊”。暗示着塞缪尔是因为颜面全失而选择轻生。 尽管这个说法引起了检察官的紧张,但庭下桑德拉马上进行了反驳: “塞缪尔不是那样的”。 自杀或他杀?控辩双方在对错的两头拉扯,但似乎都没能触及真相本身。 毕竟生活不是做题,一个证伪就能建立或推翻判定。 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携带了层层叠叠的心绪往返,与由此发酵出的细碎悲欢。真实的痛苦不可能只来自于某件事,它更像一种情境,深植在心间。 那些隐晦难言,语焉不详,进而与岁月共长。 这意味着,无论怎样用具体事端去定义,都将面临着左支右绌。 而婚姻比起个人生活,则更复杂。 夫妻问题就像仅靠着一个式子维系的二元方程,有无穷解。你永远无法用一个数字去撬动所有答案,就像无法单凭几件事,去说明所有痛苦。 任何一个意欲囊括婚姻的论断,都是妄想,与别有用心。 不仅如此,这种做法对婚姻内的人,无论是妻子、丈夫,或是年幼的孩子,都是彻骨的伤害。 3 真相向左,生活往右。 坠亡最终没有“破案”。导演也并不想找出所谓真相。 一些证据没被提审,比如塞缪尔买药的记录,这至少可以追踪到他自杀意图的真实性。还有证据没有进一步核实,比如丹尼尔前后证词的矛盾。 对于判决的实质性依据仅限于口述证词,这看上去很草率。但若细究可以发现,庭审对生活方面的诸多思量,倒是十分重视。特别是允许证人与被告共处,成了破天荒头一例。 这样的处理,暗示了影片对所谓真相的颠覆。 他杀还是被杀,这个真相的意义,在生活面前模糊而苦涩。反倒是它所伴随的痛苦,揭示出的那些难以言说,已经超越了真相本身。 丹尼尔的最后供词表达了两层意思: 他不愿意怀疑母亲,以及父亲对于死亡早做好了心理准备。 与其说是意思,更像是两个过于成熟的决定。 漫长的庭审与家庭隐私的揭露,让这个孩子过早地直面人性难堪,也让他一夜成人。 他接受了父亲的死亡,不愿再寻求生活的其他代价。 静默与苦涩的种子就此在孩子心中萌芽。 父亲离去,他被改变的人生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