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还在没话找话地试探他:“H市那厂子筹备得怎么样了?”“还行,土地批文已经快拿到了,他们还准备以我的这个厂子为试点,在H市城区打造一个高新产业园。”李牧光宣告着好消息,语气里却陡然没了喜色。
“那应该恭喜你才是——可惜我拿不出那么厚的礼。”我作势要举杯。
他摇了摇手,两眼迟疑地眨了眨:“但我有点儿别的事儿想请你帮忙。”帮什么样的忙能值得上偌大一个金锁呢?我郑重起来:“什么事儿?”“安小男的事儿。”我心里怦然一跳,说:“我也很久没跟他联系了。”61“但这种事儿还非得你去跟他谈谈不可。”李牧光下意识地往别处瞥了瞥,压低了声音说,“我怀疑他正在查我。”“查你什么了?你什么时候发觉的?”“就在最近。以前我觉得他就是一傻乎乎的理科生,现在才发现这人太阴了。自打我从H市回到北京,他就老套我的话,问的全是他不该问的事儿,比如我在美国的哪个银行存过钱,我洛杉矶的房子是全款还是贷款,还有我和供货商的结算周期。这还不算最过分的,就在上个星期,东北那边的亲戚突然告诉我,他居然还在刺探我们家里的情况……”“他跑到东北去了吗?”“那倒没有。他通过电话和网络联系上了咱们分配到辽宁工作的那些校友,还拐弯抹角地找到了我上高中时的几个朋友,说什么他是公司人力资源部的,要为我建立信息档案。这借口也太他妈拙劣了,美国是最尊重个人隐私的地方,哪个外企的人事部门需要掌握老板他爸担任过什么职务、交往过什么人、经常到哪个球场打高尔夫、打完球到哪个会所洗澡啊?好在我这人平日里手面还算大方,因此那些人就算嫉妒我也不愿意得罪我,扭脸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我……而我一猜就猜到了是安小男。我爸都退下来有些日子了,除了他,早已经没人对我们家的事儿感兴趣了。”李牧光越讲越激动,又烦躁地咬了咬牙,咀嚼肌像马一样涌动着隆起,“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孙子这么干究竟有什么目的,而身边潜伏着这么一个人,实在太让人难受了。就跟裤裆里盘了条蛇似的,谁知道它哪天不高兴了会照着你最要命的地方咬上一口。我已经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,早上醒来一把一把地往下掉头发……你知道我现在最怀念的是什么时候吗?就是大学的时候躺在你上铺——完全没有烦心事儿,想睡多久就能睡多久……”这时候我突然想,也许李牧光治愈了嗜睡症真不是一个明智之举。人醒了就要折腾,从而把自己折腾进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,但折腾一圈儿的结论,往往不还是那句“浮生若梦”吗?早知如此,何必要醒。然而我也知道,现在可不是抒发那些旧式文人感想的时候。又不知是怎么搞的,李牧光所说的事情让我产生了某种暧昧、含混的好奇,但他那火燎屁股般的焦虑模样却引不起我丝毫的同情。